來源:中國青年報 作者:樊未晨 堵力 2009-11-03 10:33:25
11月2日,北京師范大學附中的學生在錢學森展覽館駐足觀看錢老年輕時的自拍像。本報記者 堵力攝
著名科學家錢學森先生10月31日走完了他98年的人生軌跡。
錢先生一生為國家和民族作出了巨大貢獻,堪稱當代的民族英雄;而且他走過的人生道路,無論是學術的成就還是幸福的婚姻,也都堪稱典范。“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回望錢學森的成長歷程和教育背景,是否也有值得教育界、學生父母和莘莘學子領悟和思考借鑒之處?
北京一夜入冬。11月2日,在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師生們早早聚集到了錢學森展覽館門外,悼念他們的杰出校友錢學森。學生們默默地將黃白菊花擺放在錢老的銅像前,附中校長劉滬說:“教育是一種傳承,錢老在師大附中成長的故事會留存在孩子們的心里,影響著他們未來的做人和做事。”
錢學森1929年畢業于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不久前,錢老之子錢永剛先生代表錢老將他的師大附中畢業證書捐贈給母校,作為錢學森展館的鎮館之寶。我校也精心制作了一個青銅雕塑——師大附中老校門,準備在錢老98歲生日時贈送給他。”劉滬說,沒想到這時候卻傳來了先生逝世的噩耗。
錢先生一直情系母校。劉滬昨天前往錢先生家吊唁時,遇到了錢老的第一任警衛。老人說,錢老每次路過附中老校址,都會指給他看,“這是我最熟悉的地方”。1955年,從美國歸來剛到北京不久,錢學森就到師大附中看望老師們;貞浧鹬袑W時代的生活,他總是說:“我對師大附中很有感情。在我一生的道路上,有兩個高潮,一個是在師大附中,一個是在美國讀研究生的時候。6年師大附中的學習生活對我的教育很深,對我的一生,對我的知識和人生觀起了很大作用。”
今天,在第一次對社會開放的錢學森展覽館里,展示了大量錢學森出國留學前的故事。這些故事給當代基礎教育的改革和發展提供了有益啟示。
錢學森是全面發展的典范
“縱觀錢老的一生,德智體美無不達到頂峰。”劉滬校長說。
錢老在國家最需要的時候,沖破重重阻礙回到祖國懷抱,這種偉大的愛國情懷一直令國人感動和欽佩。“我們在附中上學,都感到一個問題壓在心上,就是民族、國家的存亡問題。”錢老曾經這樣回憶,在他心中,祖國最重。
錢學森是中國的科技巨人,也是世界頂尖的科學家。10月22日,2008年度國家科技最高獎得主、北京大學教授徐光憲院士談到“國人不必為沒有諾貝爾獎自卑”時舉例,“錢學森是十年一遇的世界偉大科學家,超過一年一遇的一般諾貝爾獎得主”。
1989年在美國召開的國際科學技術會議上,錢學森被授予“世界級科學與工程名人”稱號,1999年他又被國際媒體選為“影響20世紀科技發展的20位世界級科技巨人”之一。這20位巨人中第一位是愛因斯坦,之后是玻耳、居里夫人、馮·卡門等,錢學森排名第18,是20位巨人中唯一的亞洲人。
出生于20世紀初的錢老,經歷了時代變換的風云,承受了科學研究的辛勞,其生命軌跡卻長達近1個世紀。劉滬認為這和他從小熱愛體育運動不無關系。
同時,錢老喜歡畫畫,而且畫技不俗,還擅長吹圓號、吹口琴。熱愛藝術的錢老一生沒有放棄對美的追求。
2005年7月29日和今年8月3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兩次登門看望錢老,錢學森當面就“創新人才”培養問題提出了建議,還提出了“處理好科學和藝術的關系,就能夠創新,中國人就一定能賽過外國人”的觀點。
劉滬校長說,錢老與歌唱家蔣英一生伉儷情深,而藝術是二老夫妻關系中很重要的因素。
“教育的成果是滯后的。”劉滬認為,從錢學森身上,我們可以看出上個世紀20年代師大附中的教育是成功的。
超脫地看待考試和分數 不搞考前突擊和死記硬背
“錢學森學生時代沒有那么重視分數。”劉滬介紹,考試前,大家都在操場上打球,不到天黑不回家。
據錢老回憶,當時師大附中對考試形成了這樣的風氣:“學生臨考試是不做準備的。從不因為明天要考什么而加班背誦課本。大家都重在理解不在記憶。考試結果,一般學生都是70多分,優秀學生80多分。”如果通過死記硬背、急功近利獲得高分,同學們反倒瞧不起。
錢老甚至蔑視分數。
據介紹,錢老在上海交通大學讀書時,一次老師給他的卷子判了100分,錢老后來發現卷子上有一個小錯誤,要求老師重新判分,最終改成了96分。
可能正是錢老對分數這種“蔑視”的態度,才能讓他從分數中解放出來,劉滬說,錢老堅決反對中學是上大學的臺階,認為它只是青少年成長發展的一個階段。
創新精神是“玩”出來的
像錢學森這樣舉世公認的創新人才是怎樣培養出來的呢?
通過錢老在北師大附中讀書時的故事可以看出,那時的學生沒有考試追高分的壓力,他們把大量的時間用來“玩”。其實他們的“玩”就是讀課外書、動手實驗和外出實踐。
生物課上,老師常常帶學生到野外采集標本、制作標本,錢先生當時就用在野外抓到的蛇制作了標本;幾何課老師用桐城派古文的風格寫講義,講課時還拉著腔調念講義,“很帶味”;雖然當時學校還很窮,但是化學實驗室卻對學生隨時開放,錢先生在那段時間做了很多化學實驗。
正是這種沒有過多限制、形式多樣的教育讓錢先生對知識充滿了興趣,他博覽群書,對探索新知充滿了向往。
錢老1984年4月20日接受北京師大附中教師訪問時說,當時附中的選修課很多,“每天中午大家吃了午飯,在教室里互相交談感興趣的各種科學知識,數學的、物理的、化學的,什么都有……”
老師們也是這樣教育學生,著名數學教師傅仲孫先生提倡創新,在給學生的測驗評分時獨出心裁,如果出5道題,學生都答對了,但解法平淡,只給80分;如果答對4道,但解法有創新,就給100分,還要另加獎勵。
當前美國等發達國家流行大學基礎課下移到中學開設,并把成績作為選拔大學生的重要條件。而80多年前的北師大附中就已經在開設大學課程了。像高等數學、高等物理、高等化學等知識,或滲透到日常教學中,或單獨開設選修課;文史哲等方面的課程,更是廣博、精深;外語課的教學標準高,培養的學生能力強,還開設了多個語種。錢老上高中時,有些課的老師就用英語授課了。高二時,錢老選擇德語作為自己的第二外語。錢老曾向附中的老師回憶:“我附中畢業后,到上海交通大學學習,第一年覺得大學功課沒有什么,因為我在中學都學過了。上海交大四年實際上就學了兩年,考上了公費留學美國,是靠附中打下的基礎。”
錢學森的父親也給他在課外找老師補課,擴大知識面。當時,教育家林礪儒是錢老的校長,卻不是他的任課老師。為此,錢學森的父親特地找到林校長,請他額外輔導自己的兒子。
林校長并沒有答應下來,而是出了幾道題,要考考小學森。兩個大人正在聊天,卻發現小學森跑出去玩了,而他的答題卷子卻放在桌上。他的解答深得林校長認可,于是,林校長收下了這個學生,教授他倫理學。
教育家辦學深深影響了錢學森
在錢學森中學時代的6年里,他雖沒有跳過級,但是博覽群書,知識豐富,德智體美均衡發展,為以后的大學、研究生學習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錢學森回憶母校時,談得最多的就是教過他的老師。他時;貞浧鹬袑W時代的情形:
“在那樣一種艱難困苦的年代,辦學真不是一件易事。但是北京師大附中當時的校長(那時稱主任)林礪儒卻把師大附中辦成了一流的學校,真是了不起。講附中那時的情景,有點像神話,我們這些小孩子都知道,世界上有兩個偉人,一個是列寧,一個是愛因斯坦。”
給錢學森留下很深刻印象的是教幾何的傅仲孫老師。
一次,傅老師說:“你只要承認公理,定理是根據邏輯推斷的必然結果。”他一再強調,這樣的理論在中國是如此,在全世界也是如此,拿到火星上去它也是如此。錢老回憶,傅老師為了強調幾何理論的正確,還詼諧地說,不但人相信,鬼也得相信,連鬼的兒子都得相信。
錢學森后來認為,在初三年級聽傅老師的幾何課,使他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嚴謹的科學。
大師的培養模式能否復制
很多人都說我們現在已經培養不出錢學森這樣的大師了,也有人悲觀地說“大師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那么,既然我們的教育體系中曾經培養出了錢學森這樣的科學巨人,那么這樣的教育理念能否復制,當年培養錢學森的理念是否過時了呢?
“其實,我們不能忽視這樣的事實:各類人才在人群中的分布是均衡的。”劉滬說,也就是,各種資質的人在人群中的分布是有一定比例的,這個比例現在和過去是差不多的。按照劉滬校長的理論進行推論,過去能培養出錢學森這樣的大師,現在也應該能培養出大師。
但是,大師為什么越來越少了呢?
“當年我們學校的校訓是‘誠、愛、勤、勇’。”劉滬說,校訓所提出的四個方面是一個優秀人才的必備人格特征,“沒有一條直接與分數、升學相關”。
這可能就是問題的關鍵。
劉滬分析,在新的經濟形勢下,我們的教育環境確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市場經濟所提倡的競爭意識、獨生子女政策下父母對子女更高的期待、全社會的輿論環境以及政策的導向作用,使教育變得更加功利了。
學校的北大、清華錄取率不高,沒有考出個狀元來,社會就會覺得“這個學校不行了”,學生考試沒考好,哪怕是一次沒考好,學校和家長都會不答應。
錢老在中學時代就非常善于主動學習,而在如今這種分分必爭的高度緊張狀態下,學生哪有時間博覽群書、醉心實驗呢?
人們忘了教育是“百年樹人”的事業,“我們現在太強調‘不能輸在起點上’、‘不能輸在跑道上’,但其實,只有真正跑到終點的才是勝利者。”劉滬說。
晚年的錢老,始終關心著我國教育事業的發展,關心著杰出人才的培養。溫家寶總理2006年在一次工作會議上說:“去年看望錢學森時,他提出現在中國沒有完全發展起來,一個重要原因是沒有一所大學能夠按照培養科學技術發明創造人才的模式去辦學,沒有自己獨特的、創新的東西,老是‘冒’不出杰出人才。”溫總理說:“我理解,錢老說的杰出人才,絕不是一般人才,而是大師級人才。學生在增多,學校規模也在擴大,但是如何培養更多的杰出人才?這是我非常焦慮的一個問題。”錢老的關心,總理的焦慮,正是所有教育工作者面臨的艱巨任務。
按照錢學森的教育理念,西安交大辦了錢學森班,以期能培養創新人才和大師級人才。而先生一直憂心而且一直反對的中學教育的唯分數論卻沒有什么改變,這也許是錢老一生最大的遺憾。
大師走了,他的遺憾成了留給我們后人的一道待解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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