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考網(wǎng)整合 作者:E度中考網(wǎng)編輯 2010-08-03 09:12:04
青春之歌小說在線閱讀:第一部第二十四章
余永澤看見道靜一連幾天匆匆忙忙地出來進(jìn)去——有時半夜不回來,有時天不亮就往外跑,而且打扮得妖妖艷艷,他簡直氣壞了。道靜什么話也不對他說,既不說上哪兒去,也不說去干什么。問她,她簡單地來個棒槌話:“管我干嗎呢!”
他實在不能忍耐了。一天夜里,剛躺下來,他翻過身,捏住道靜的胳膊,咬著牙說:“靜,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你這樣——不覺得害臊嗎?”
道靜靜靜地躺著。有一會兒沒有開口。多日醞釀成熟的意志幫助她冷靜下來。她慢慢坐起身,扭開電燈,竭力放低了聲音:“永澤,你應(yīng)當(dāng)了解:我們之間已經(jīng)有了多么大的分歧……這使你痛苦,也使我痛苦。我們都還年輕,你看,咱們離開了不是更好一點嗎?”
她這種異常的冷靜、和婉,再不同于過去那種吵鬧激忿的態(tài)度,使得余永澤突然明白:事情已經(jīng)不可挽回了!已經(jīng)到了絕望的地步了!他的自尊心在一個已經(jīng)和他冷漠了的女子面前,陡然增長起來。他坐起身,低頭思考了一會,最后緊皺著眉頭,嘎聲嘎氣地說:“好吧,既然如此,就各奔前程吧!”
第二天大清早,余永澤就走了。中午以后當(dāng)?shù)漓o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正準(zhǔn)備搬到沙灘附近另外一個小公寓里去時,忽然有個客人來找她。她走出門口一看:矮矮的個子,黃黃的圓臉,戴著眼鏡,她認(rèn)不出是誰來。可是來人卻像對待熟朋友似的,搶上前來握住她的手低聲說:“你是林道靜嗎?我是盧嘉川的朋友——戴愉。”
“盧的朋友——他可能帶來了他的消息……”想到這里,道靜又驚又喜地把他領(lǐng)進(jìn)屋里,剛讓客人坐下,她就迫不及待地問他:“沒想到你來。……盧嘉川他真的——被捕了?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戴愉先對屋里環(huán)視一周,然后盯著道靜的臉看了一會兒,最后,他才操著南腔北調(diào)的低沉聲音回答道:“是的,不幸得很,他前三個月就被捕了。原來押在憲兵司令部,現(xiàn)在呢,不知解到哪里去了。”最后的這句話他說的聲音很低,這時,他看見道靜的臉色蒼白,雙手使勁捏住了床欄桿。
“林同志,你很關(guān)心他哦。”戴愉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并且沖著她喊了一聲“同志”。
同志,道靜聽到這個稱呼,是如此的驚奇和欣慰。盧嘉川雖然親密,但還沒有這樣稱呼過她;可是,他,這個陌生的人竟然稱自己為同志。……她壓住了因不幸消息的證實而引起的波動,親切地壓低聲音說:“看見你,我真高興。雖然咱們沒有見過面,不,想起來啦,‘三一八’開始講話的就是你!我想老盧一定也和你談起過我……我很幼稚,希望你以后能夠常常來幫助我。”
“那當(dāng)然。我和老盧是很好的朋友你不知道么?”
“啊……”道靜心里這時交織著悲傷與欣喜的感情,反而不知說些什么好了。
戴愉點了根紙煙,吸了幾口,忽然慢悠悠地問道靜道:“請問你,老盧是不是有些東西存放在你這里?他最后和你見面時,都分配你做些什么工作來?”
道靜告訴了她和盧嘉川最后見面時的全部情況,并且把散發(fā)傳單的事也告訴了他。
戴愉仔細(xì)地聽完了她的話,點點頭說:“好的,好的,你做的不錯,勇敢得很。不過為什么不找我們的同志和你一起去做呢?這樣的事,你一個人去做,危險得很。”
“沒有人。我認(rèn)識的革命同志只有老盧小許幾個,他們不是都被捕了?”
“哦,是這樣的。”戴愉從眼鏡后面瞪著突出的金魚眼睛,浮腫的黯黃色的臉上有一絲笑意,“那么,你今后打算怎么奮斗下去呢?”不等道靜回答,他又接著說道,“思想進(jìn)步、左傾的青年是多得很的,要盡量擴(kuò)大你的生活圈子,才能……”
“沒有!”道靜憂郁地打斷了他的話,“老戴,我一個進(jìn)步的朋友也沒有了,你給我介紹幾個吧。你看我的生活夠多苦悶——自從老盧他們一被捕,我又變成井底蛤蟆。現(xiàn)在,我就準(zhǔn)備離開他——你還不知道,我有個愛人很落后,我們思想不一致,我只好離開他,此后我就自由了。我真想把我的生活變得更有意義——像你們一樣。看你們的斗爭生活夠多豐富。”
“嗯,是的,是的,……”戴愉連聲答應(yīng)著,然后站起身叼著煙卷在屋里各處觀賞著。
當(dāng)他看到吊在墻上的一盆翠綠的天冬草,和書架上那個小小的精致的古瓷花瓶時,他扭過頭來微微一笑:“林同志,你擺著這些資產(chǎn)階級的玩藝兒,可不夠革命化哦。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戰(zhàn)士是反對這些‘玩物喪志’的東西的。……好,現(xiàn)在我要走了,請你把你的新住址告訴我,以后有功夫一定來找你。老盧有了消息我一定也要來告訴你。……是這樣,你以后要勇敢地投身到革命斗爭中,多和革命關(guān)系取得聯(lián)系,當(dāng)然,我們倆也算有了一定的聯(lián)系了。”
道靜送走了戴愉,回到屋里坐在床邊。想到又和革命的朋友聯(lián)系上了,她的生活又該活躍起來了,她興奮得忘了搬走的事;但當(dāng)她想到了盧嘉川,她的心情又漸漸沉重起來——“啊,你現(xiàn)在在哪里呀?……”她呆呆地望著紗窗外面的藍(lán)天,許久功夫動也不動了。
后來當(dāng)她猛然看見墻上掛著的她和余永澤同照的照片,看見衣架上他的藍(lán)布長衫時,她忽然清醒過來了。她站起身向屋里各處望了望——難道真的就要和自己曾經(jīng)熱愛過的男子分手了嗎?難道這個曾經(jīng)度過多少甜蜜時光的小屋永遠(yuǎn)也不能再回來了嗎?……她看了看那個捆好了的鋪蓋卷,看了看將要帶走的小皮箱,又看看屋子里給余永澤留下的一切什物,她的眼睛忽然潮濕了。“趕快離開!”一霎間,她為自己的旁徨、傷感感到了羞愧。不知從哪兒來了一股力量,她拿起被卷就往外走。可是走到門邊,她終究還是回過頭來坐在桌邊,迅速地寫了一個條子:永澤:我走了,不再回來了。你要保重!要把心胸放寬!祝你幸福。
靜一九三三年九月二十日經(jīng)過內(nèi)心的斗爭,經(jīng)過痛心的自我批判,林道靜終于提起自己的行李,走出了那間給了她幸福又使她無限痛苦的公寓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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